17世纪初,随着荷属东印度公司在中国瓷器订单的剧增,中国瓷器成为了远东出现在荷兰频率最高的器物,并随势出现在许多静物画面中。比如17 世纪荷兰黄金时代最著名的荷兰静物画家之一威廉. 卡尔夫的静物画作《Still-Life with a Late Ming Ginger Jar 》,便展示了最具异国情调和奢华的物品组合。

威廉.卡尔夫的《Still-Life with a Late Ming Ginger Jar》

背景受巴洛克艺术的影响,黑暗而模糊,画家以倾斜的物品、银器金色的反光、螺旋的果皮和青白的瓷器打破这种窒闷的黑暗。如果说银器是奢华的,中国瓷则无疑是丰饶和富足的,且在倾斜的构图中起到了极大的稳定画面的作用。最为引人注目的是瓷器和银器彼此衬托下反光中的流光溢彩。中国瓷器虽带来了异域风情,但由于体积和细致的刻画方式,光影的衬托,构图的选择,极好得融入了画面,成为东西方艺术融合的典范。

威廉.卡尔夫的《Still Life with a Silver Jug》

卡尔夫显然善于描绘复杂的金银器物、中国瓷和各色水果静物,并以此闻名。其另一幅静物画《Still Life with a Silver Jug》中,在巴洛克式的黑暗背景下,中国瓷光滑的青白釉面成为一种理想的刻画对象。卡尔夫着意选择充满装饰的,表面具有复杂双曲面的器物与中国瓷的简洁曲面并置,又将粗糙的、如雾面般的柠檬与橙子入画,形成层次与光影的丰满对比。中国瓷上详实、精致的花纹图案点缀细节,刻画奢华。中国风以瓷为代表的经典蓝釉拉开了与金银器物和黄橙之间的对比,以此展开异域风情与西式审美之间美的张力。

18世纪,欧洲皇室受中国风影响,先后在宫殿中修建具有东方审美的中国式宫殿、茶室、或放置远东奢侈品的 “中国厅室” 。即使在北欧的瑞典,亦有可与德国无忧宫相媲美的中国宫出世,且成为欧洲仍存世最出色的仿中国风格室内之一。

瑞典卓宁霍姆宫的中国宫外观及室内

这座宫殿位于瑞典卓宁霍姆宫内,成扇形展开,中间是八角带中式山形屋顶的主楼,两侧则为矩形翼楼。檐下饰有“金龙”雕塑和受布歇、华托等人影响的中式伞帐、花鸟、戴帽子的中国人物等浮雕。室内房间以色彩区分,墙上绘有洛可可风格与东方审美相结合的中式漆画面板,这些面板上的装饰画作亦受布歇、于埃等人作品的影响,撷取似是而非的中国元素,装饰以洛可可式的卷草纹络,设色淡雅清丽。

瑞典卓宁霍姆宫的中国宫室内(出自《中国风—13世纪-19世纪中国对欧洲艺术的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红色房间的装饰纹路与中式的回形纹路十分相似,漆面画板中的图案也模仿东方审美中着意刻画写意、自然、非对称的花鸟工笔,虽亦有西式元素装点,但更接近真实的东方审美。就整体而言,中国宫承接了洛可可式的轻盈,其中国风仍然作为装饰元素呈现一种折衷姿态,但比起德国的无忧宫,更为典雅、简洁、清丽。

除却建筑与绘画,到了近当代,将中西方艺术流派互为融合且运用自如的,则有珠宝业的“储粹宫”。发源于20世纪中叶意大利罗马的一间世家小型珠宝工坊,主要以制作东方风格珠宝为特色。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设计理念进一步沉淀,不断以东方的风雅赋予作品以灵魂,并开始为欧洲皇室和中东皇室定制东方风格的珠宝。与洛可可艺术中中国风作为装饰元素,以及构思及概念上的配角角色不同的是, “储粹宫” 善于化中国山水、花鸟画为骨架,通过撷取其水墨设色之单纯淡雅,参考构图流畅自然、随形就势,讲究形态之抽象凝练等诸多方法,以西式技法为载体,中式审美为中心理念,表达更为高级的、精心构建的东方式审美艺术品。

储粹宫 龙隐朱轩Hidden Dragon 耳饰

在其上世纪中叶的作品“龙隐朱轩Hidden Dragon” 耳饰中,龙的线条,得益于工笔画中的高度概括提炼,以线造型,凝练而有气韵,因气韵而生动;虽无起笔收笔,但龙头部处抽象的中式抽象云纹,和龙尾的飘逸,仿若工笔画中的起笔和收笔。龙头部的线条或扬或抑,龙身或转或折,360度立体丰盈,刻画地惟妙惟肖;整件 “着色”单纯简洁,直接而强烈,一目了然。艺术不再是元素的共振,而是让人从作品走入东方诗词,借詠诗词镌刻一霎永恒;横跨于时间和载体,赏赋、赏词。相比于洛可可艺术中东方艺术的装饰性和折衷效果,储粹宫早已是世界珠宝中的东方画家,也是珠宝世界的工笔艺术品。

法国制造的过渡样式铜鎏金装饰中式漆画郁金香木镶花桃花心木边柜

成功将近代古典美学与中式审美相结合的,还有法国制造的路易十五晚期法国制造的桃花心木边柜。桌腿上装饰的铜鎏金茛苕叶饰,与底足装饰铜鎏金兽蹄足帽相呼应。设计师很好得平衡了柜门上中式漆画的精致繁复、新古典主义的简洁轮廓线条,和铜鎏金装饰的奢华、轻盈。整件虽然仍是西式构架思路,但东西方在审美上形成“势均力敌”的舒适平衡感,简洁而出色。

总体而言,随着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便捷和频繁,欧洲艺术家开始理解并以接受的眼光看待中国山水画,而非仅以一种异域元素、奢华或奇幻品味入画或入殿。且即使在早期作品的装饰性中,西式理念下的画面构图,所成就出的混搭和类似折衷主义的风格,亦是经过精心构建的,以非对称和刻意的无规则感构建和重现自然。从这点看,东方审美对欧洲艺术流派产生的影响,可能比我们感受到的要更直接和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