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袁家骝办公室出来的时候，我还是一头雾水。

我拿着那一沓厚厚的文书，上面的墨汁味还是新鲜的，磨蹭着，皱皱的铜版纸，给他的经费全用在这上面。我还记着我和他说过，“不如算了吧，我们从另外一个课题深入进去，这些都不属于我们研究的范围了......”，“你去把它想破脑袋，也没办法，反正也不是一个维度能解释的东西......”，“get the hell out of here！”

每每说到这时，吴健雄先生总是从一旁书桌前起来，示意我小声，略微不好意思朝我笑笑，操着不太熟练的苏家小调，端起茶水，往袁家骝那走去。

“都说我不行，可是谁能想到司徒雷登先生当初支持我到这里来深造，是给顶头上挂着的牛先生，汉斯先生，还有密里根院士看笑话的吗......”他越说越激动，我打算先离开会儿，往着里面走去。

晃眼，眩晕的感觉已经过去了，我站直了身体，才看到前面那人在做什么：他一把把抓起地上的稻穗，往上拉着。我哂笑，这不是拔苗助长嘛，更往前走去，只见他的额头被雕刻出道道沟壑，不过三十出头的年龄，生得渐老，只不过他好像从不在意。见我走到他跟前，他手顺过头发，昂起脸来对我说着：“不挽袖子，那我就默认你是来帮我不怕泥秽的了。”话音刚落，他便往梗间躺下，悠哉游哉做起了禾下乘凉梦。“那，还有那边的苗，就这一小片，对对对，轻轻的抓起来，不要太使劲。”我照做着，看他倚靠在那，用炭笔一点点往他那破书上补着什么。

远方走过来一个人，认清了，是涂绍煃。他朝我作了个揖，我回礼，会心一笑。“宋兄，你要的第一版，我已经整理好了。”他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油印书，上面的油墨味混着稻香，说不出的感觉。原来他手里拿着的是初代的《天工开物》。我才惊讶于为什么里面居然涵盖了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杂色、制盐、采煤、榨油等生产技术，梳理了130多种生产技术和工具，当我看到宋应星的一瞬间，就明了了。还真是那句话，“古人天工开物，今人继往开来”，我和他们打了个照面，往稻田地里跑着，不知道下一个目的地在哪里。

好像来到了一个肃穆庄严的大会堂，前面的主持人在播报着，从威廉坎贝尔到大树志，我才反应过来，中间那个身着蓝色礼服的妇人，是屠呦呦女士。她说，这一切不止归功于她，还有先人的智慧；她说，不止归功于她，还有她背后成千上万个中国科学家。

周围的突然开始扭曲，一条条沙砾构成的跳跃线，在丁达尔的衬托下都有了形状。我看到宋应星在田间背灼炎天光的样子，还惊叹于他“专一以立基,博览以兼善”的学习观，著一本《天工开物》震惊世界，同时也把中国文化史、思想史带向世界。书中说的是"开物"，却贯穿着中国的传统文化，而其中的一切正映照着中华民族博大精深的文明基础；我还看到了袁家骝先生成功证明了地球上空中子不是来自太空，而是初级宇宙线在大气中产生的次级粒子时的振奋，还有他和吴健雄女士一块陪同中国代表团参观西欧核子研究中心时的振奋、欣喜。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今有嘉宾，德音孔昭。”

“她不只是和居里夫人、迈特勒齐名的二十世纪最伟大女科学家，也是我在伯克利里最大帮手。”

“晨炊晚饷，知其味而忘其源者众矣！夫先农而系之以神，岂人力之所为哉！”

......

我流连在跨时空的岁月里，他们的身上都是在历史的长河里熠熠发光的伟大品质，我期待着，开心着，落泪着。代代相传的就是那不会被磨灭掉的探索精神，窗前月光扯做一缕，伴我在这些瞬间沉沉睡去。